

曾在 2022 年金马奇幻影展广受好评的《非恋人絮语》,藉由编年体的方式推展叙事,逐章切片一对伴侣长达九年的情感变化。单就整体氛围来讲,作品诙谐且幽默,灵巧活用离奇、荒诞的情节,具象化角色的内心处境,诸如恐惧、创伤与旁徨,同时不忘保持真挚与犀利,搭配精妙的对白,直指人人皆有的秘密与阴影。
作为非典型爱情故事,本片的重点,始终不在相爱相守,而是相处。它试图深入幸福结局(结婚生子)之後的续章,综合各种日常活动、婚丧喜庆,一步步揭露那些关於爱情的慾火、冲动,又或是憧憬,如何随着时间慢慢苍白,甚至悄悄成为一片废墟。
诚然,章节式的呈现稍有不慎、塞入太多议题的话,往往会令观众失去耐心。所幸,回到《非恋人絮语》,叙事非但紧贴着男女主角的恋情轨迹,电影还在绵密的对白与演出中,插入机智的嘲讽与笑点,例如一场胡闹却又贴近现实的行为艺术,就刚好击中人们对於阶级不公的愤慨。也因此,就算作品主题不仅止於恋情,节奏依然恰到好处,轻盈且清爽,并未因为议题数量而显得笨重、冗赘。
不过,电影之所以引人入胜,除了幽默感之外,更也因为生动的天马行空,好比照超音波时宝宝变成一头怪兽,恰恰呼应男主角心中面对身份转变的害怕。甚者,突然急转弯,直接将医院改造成烟硝四起的战场,巧妙体现新手母亲常有的担忧与焦虑。最後,再透过父母双方的反应差异,对照凸显出男性在养儿育女上的态度:倍感恐慌,但又时常置身事外。
另外,电影所埋下的伏笔,也会在不同章节之间遥相呼应,促使论点能够不断地被例证、彰显,比如一再干扰男主角的外在凝视,随即曾在丢捧花、手术台、看牙医等段落出现,藉以强调米歇尔作为一个成人,太过顺从社会的期待,缺乏主见。
想当然,电影不仅谈论关系的发展,亦尝试打捞延伸的主题,例如前述的教养议题、社会期待,又或是容貌焦虑等等。其中,最令人感同身受的部分,无疑是有关於原生家庭的讨论。举例来说,米歇尔身为人父,虽然不至於失职、缺席,却也漫不经心,童年时期的冷暴力,意即父爱的匮乏,导致他长期内化负面的评价,总是抱着自卑、不安在讨好权威人士,并且深怕自己成为失格的父亲。尔後,极度害怕失败这件事,更使得他畏畏缩缩、踌躇不定,难以全心投入自身家庭的经营。
到头来,米歇尔口中的隐形人群,指得正是阴魂不散的父亲。为此,正如蒂娜所言:无论父亲过世与否,米歇尔皆都摆脱不了父亲的掌控,这亦是他难以许下承诺、跨入婚姻的根本原因。假若套用心理学家 Murry Bowen 的观点,参照电影情节,可以发现米歇尔的「自我分化」程度非常有限,如前所述,过度追寻原生家庭的认可,反而让他错失重新定义家庭内涵的机会。
至於蒂娜,虽然同样深受原生家庭荼毒,应对的方式,却恰巧完全相反,一再将母亲与姊姊从生命中分离出去,进而逐渐夺回「自我」的诠释权。只可惜就算蒂娜做好了准备,她的伴侣依旧仍在迷惘,仅有一人愿意、能够前进的关系,摇摆晃荡,终究会塌陷。
以此足见,相爱不过是赋予恋情一个起点,而非永恒的幸福结局。毕竟,开花结果的爱情,可说是十分俗气,一方面得谈柴米油盐酱醋茶,另一方面又涉及彼此的过去、现在,以及未来。况且,对於一段关系,无形且幽微的差异,不管是生长环境所导致的价值冲突,抑或是不尽相同的愿景蓝图,单论杀伤力,并不亚於外显的火爆争吵。
所以,与其说米歇尔还爱着真命天女,倒不如说他将那一位幻影女郎当成挡箭牌,以便回避令他无力的父子关系与纠葛。於是,片尾一声铿锵有力的「不」,正巧代表了蒂娜的醒悟:不想再度因为别人而赔上自己,并也受够为爱容忍、妥协的自己。
然而,蒂娜与米歇尔并不是完全没有过机会,早在九年前,就曾以六个小时的热吻勇敢抵抗传统价值的箝制。遗憾的是,激情消退之後,双双选择歧异的路线。至此,很难断定谁对谁错,只能说蒂娜与米歇尔有爱却无缘,正巧处在不同时区的他们,未能携手克服生命的不一致。
整体而言,电影的野心并不小,但在执行的过程中,力求俐落、浅白与具体,因而能在不至於造成观影疲劳的状况下,渲染出张力十足的深刻体验。以此来说,本作善用电影的可能性,柔软兼顾娱乐性与议题性,并以通俗的题材掳获观众的心!
电影资讯
非恋人絮语 Nö

导演
Dietrich Bruggemann
演员
Anna Bruggemann、Alexander Khuon、Isolde Barth
剧情
一对彻夜未眠的情侣蒂娜(安娜布格曼 饰)与米歇尔(亚历山大库恩 饰),两人的感情正面临最经典的抉择难题:要分手或是走入婚姻?看不见未来的米歇尔想着,好像到了该分手的时候;蒂娜却对走入婚姻、生儿育女满怀期待,对米歇尔的分手提议只有一个回答:「不!」 时光流转,历经初为人父的恐惧、如战场一般的生产过程,甚至是旧情人的逆袭!每段时间、每个场景都像是对两人爱情的一场试炼。美好时光不复存在,谁还记得当初那个动人的定情之吻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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