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对逝者的思念、愧疚或恐惧,是人类文化的共通课题,这也让鬼魂成为最古老的故事元素之一。即使是非恐怖片爱好者,仍能透过爱情、喜剧、科幻及战争题材与各种不同的鬼魂打照面。多采多姿的超级英雄漫画及电影,也早已将死者归来的主题玩的淋漓尽致。
因为鬼魂题材的文化包容性大,虽然东西方对它的见解不尽相同,但双方对彼此的模仿或启发,也让作品的表现手法越来越相近。东方幽魂不一定是事发後残留的影像或意念,西方鬼魅也不见得是行动自如的异界居民。「愤怒」一般被视为西方鬼魂的原动力,「哀怨」则被看作东方幽灵凭藉的能量,但就连这个分野也逐渐模糊不清。在《七夜怪谈》、《咒怨》、《鬼影》、《鬼水怪谈》与《鬼来电》等片搭上重拍片的列车开进西方影坛前,由罗勃辛密克斯执导的《危机四伏》(What Lies Beneath) 就已成功地将东方灵异片的概念嫁接在西方惊悚片的根基上,破除了刻板印象的隔阂。
有时鬼魂并非遗留在现世的影子,而是脑中残留的记忆或罪恶感。在舞台剧改编的《鬼故事》(Ghost Stories) 及讨论濒死体验的《别闯阴阳界》(Flatliners),心怀歉疚的当事人被迫与死者的幻影正面交锋。而在《哭泣的忧罗娜》(La Llorona) 或《战争中的鬼故事》(Ghosts of War) 这类涉及战争暴行的作品里,如幽灵般浮现的悲伤往事即使无力讨回公道,也能让加害者无处可逃。
当然,「冤有头债有主」的道理不一定适用於所有西方鬼片。鬼魂也可能以蛮横暴力的危险姿态现身,对狭路相逢的人类而言,无异於飞来横祸。《夜雾杀机》(The Fog) 的小镇居民、《恶灵 13》的收藏家後代,或《鬼哭神嚎》(Poltergeist) 里住进鬼屋的无辜家庭,都因为祖先的过错而成为鬼魂迁怒的对象。上述作品多半呈现鬼魂的完整形貌,但也有作品描绘鬼魂对人类的无形操弄或施压。《邪屋》(The Haunting, 1963)、《古屋惊魂》(The Innocents, 1961) 与《鬼店》的灵异事件,既可看作鬼魂作怪,也可视为心神错乱的结果。但两者宛如「先有鸡或蛋」的混乱因果关系,在故事结束後仍不断挑衅观众的理智界线。
如果鬼魂的存在是为了留下某种讯息,或想实现未了的心愿。那麽对症下药通常能让故事顺利收尾,也不会让人鬼互动变成难解的尴尬问题。《灵异孤儿院》( The Orphanage) 则匠心独具地设计双重谜题的结构,主角在了解鬼魂出现的理由後,才能找到开启另一个答案的钥匙。另外,鬼魂会以梦境、影像、声音,或以他人或物品做为媒介传递消息,像在经典恐怖片《夺魄冤魂》(The Changeling) 里,遭谋杀的被害者就用轮椅彰显自己的存在(後来《杏林医院》也出现类似的设计)。《1408》以收音机的歌曲向观众暗示危机的来临,《鬼关灯》将空间明暗的切换,作为牵动观众恐惧的机关,《欢迎光临死亡小镇》则利用被附身的腹语木偶当作障眼法,然後在令人不寒而栗的结局揭晓怨灵的复仇大业。一般而言,鬼魂出现的缘由不外乎寻求解脱,或为了私慾或报复而伤人(如《第七幻象》(Sometimes They Came Back) ),也有像《吓破胆》这样两者皆有的例子。不过《颤栗 100 步》(100 feet) 让家暴丈夫的鬼魂追杀妻子的剧情,倒是相当少见。
对某些鬼魂而言,时间彷佛停滞在他们死前的瞬间。他们保有生前的姿态,甚至不知道自己已死。《灵异第六感》(The Sixth Sense) 及《神鬼第六感》(The Others) 可说是此类型的翘楚,除了从片头就不断埋下的伏笔,电影从人类视角突然变成鬼魂视角的情绪反差,也是它们的高明之处。就算不用叙事诡计,像《泪之王》(Lord of Tears, 2013) 这种以邪教题材描述人鬼悲恋的低成本佳作,也足以让观众体验从浓情蜜意到颤栗恐怖的峰回路转。恐怖喜剧《阴间大法师》(Beatlejuice) 则巧妙地将常见的新旧住户产权冲突,变成一场令人喷饭的人鬼大战。无独有偶,史丹.温斯顿与麦可杰克森合作的恐怖音乐电影《鬼府神宫》(Ghosts) 用类似的主题,结合千变万化的鬼魅造型,打造一场践踏沉闷日常的狂欢派对。
科幻恐怖片的鬼魂即使看似新瓶装旧酒,仍有不少匠心独具的创意。《机器闹鬼》(Ghost in the Machine)、《决战第九空间》(Shocker) 与《鬼讯号》(White Noise) 的灵体是悠游资讯大海的电子讯号。《火星异魔》(Ghosts of Mars) 则假设外星生物有借屍还魂的灵魂型态。《连锁信》(Pulse) 与《非死不可》(Friend Request) 里亡魂透过社群媒体撂取猎物的情节,充分反映了人类对日常生活被科技渗透的焦虑。
当然,还有一种令人跌破眼镜的可能,那就是鬼魂一开始就不存在。如《托阴》(The Boy)、《搞鬼》(I See You) 或《嚎宅禁地》(Housebound) 乍看模仿古典的鬼屋电影,却在中段抛出令人惊讶的逆转,让灵异事件得到合情合理的解释。另一个有趣的例子是 1959 年的《迷魂楼》(House on Haunted Hill),它用灵异传说掩饰复仇及谋杀,但重拍版《猛鬼屋》却出现真正的鬼怪。这些作品的谜底有的令人破涕为笑,有的却在诡计揭晓後,衍生出更深层的恐惧。毕竟我们会怀疑鬼魂的善恶,正是因为人性的恶念不会轻易入土为安。而这类颠覆性结局则悄悄地提醒观众,人终究比鬼可怕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