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闭上眼睛,想想谁是银幕上最优雅、最风流倜傥的英雄?很多人的答案会是詹姆士庞德 (James Bond) 。将近 60 年来,许多男神都饰演过这个角色,有人粗旷、有人风趣、有人严肃、有人充满性感魅力。我们都知道,庞德最早来自於伊恩佛莱明 (Ian Fleming) 的谍报小说,但是,很少人看过佛莱明的 14 本庞德小说。导致大家忽略了这个重要的事实:小说里的庞德与电影里的庞德大不相同,而小说里的庞德,简单说,就是个人渣。
14 本佛莱明撰写的长短篇庞德小说,全数都改编为庞德电影。当然,好莱坞电影做过很大程度的改编,这是为了增加银幕效果。举个简单的例子,我们都知道在电影《金手指》(Goldfinger) 里,庞德接受了 M 的指令,要去监视地下老大金手指的一举一动。而当他在佛罗里达饭店里意外遇见了金手指,以及他性感美艳的助手吉儿後——吉儿正透过望远镜监视与金手指打牌的对手,偷偷告诉老板对手的底牌。庞德很快地透过无人能敌的魅力「征服」了吉儿;但在小说里,庞德是刚好遇见了他在《皇家夜总会》里认识的朋友,而这位朋友请求庞德监视他的对手金手指。
比起来,小说好像比较无趣。而电影斩断了数本小说之中互相牵连的世界观,换上了观众更喜爱的斗智与香艳内容。但事实上这并不代表小说比较拘谨,相反地,佛莱明的小说更加大胆,会令你一听就想摀起孩子们的眼睛:小说里形容金手指酷爱金子这件事,几乎到了走火入魔境界,他不只是做日光浴时喜欢穿着金内裤而已(当然西装与领带也最好是金色的),他还有一间摆满黄色封面情色杂志的图书室,然後喜欢让女性全身染上金粉,然後与她们作爱——金手指不但喜爱黄金、拥有黄金、他还要连慾望都沾满黄金。
我们知道在电影《金手指》里,与庞德享受鱼水之欢的吉儿,最後被发现遭到背叛的金手指,在全身涂满金漆,肌肤无法呼吸而窒息死亡。这其实是来自小说的创意转化,画面上惊世骇俗,让吉儿成为影史上最美丽也最诡异的死者之一。但是,电影已经把金手指的拜金症弱化了很多,只让他保留那台纯金打造的劳斯莱斯而已。小说才是真正惊世骇俗,比起来,被许多平权人士批评宣扬大男人主义的庞德电影,实在是太有节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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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种族歧视、厌女、强暴犯,小说版庞德有多恶劣?
- 好莱坞持续地改造庞德
种族歧视、厌女、强暴犯,小说版庞德有多恶劣?
不要骂那些骂庞德的社会正义战士们,因为小说里的庞德真是渣到令人没有勇气为他辩护。Bleeding Cool 统计了小说版本庞德的诸多恶行,包括了:他是个种族歧视者;他是厌女症患者;他还是强暴犯、严重的创伤後症候群(PTSD)患者、老菸枪、重度酒瘾患者、隐性暴力患者(其实常常没那麽隐性)。
庞德对女性有非常强烈的不信任感,这种不信感根深蒂固,而且不是因为过去他曾被女性伤害的缘故:他根本上认为女性是惯性说谎的生物。他在数本小说里都说过,女人天生就是当演员的料,因为她们懂得如何说谎——某种程度上,从一位工作时常常欺骗所有人的情报员口中说出这种话,实在令人匪夷所思。这种不信任感进而让庞德物化女性的程度甚嚣尘上:他喜欢粗暴的性爱,特别是「类似强暴」的性爱,而且他衷心相信,女人们也喜欢这样。
「所有女人都喜爱带点强暴感觉的性爱,因为她们喜爱被征服的感觉,她们喜爱男人对自己满是瘀青的肉体、施加甜蜜的暴力,这样可以让男性的爱情表现更加尖锐地 (Piercingly) 美好。」
这句话来自佛莱明的小说《海底城》(The Spy Who Loved Me),如果这句话让你忍不住摇头,那麽别漏掉了,佛莱明还刻意用「Piercingly」(有插入之意)这个单字,来宣扬暴力性爱之美。
如果不提性爱这麽尖锐的议题,那麽来看看佛莱明是如何形容女人与汽车的关系:
「许多女人都是谨慎又安全的驾驶,不过她们大多不太会开车。一般情况里,庞德认为女驾驶是有点危险的存在,他总会为女驾驶尽量让出更多路面空间,而且随时预期对方会发生意外。对他来说,如果一台车里塞满了四位女性,那就代表这台车成为了最高等级的危险,如果车内有两位女性,那也足够致命了。因为女人凑在同一台车上,就永远不懂得保持安静,而且她们还得盯着对方才能聊天。」
「所以只是口头聊天还不够,她们还得看到彼此的表情、也许她们从对方表情里才能读出话中有话、或是清楚自己该有什麽反应。所以当车前座有两位女性,她们就会持续互相干扰彼此,而不是一起注意路况。而如果车内有四位女性,那对驾驶来说的危害可以达到双倍以上,因为驾驶不但还得注意听或看助手席的朋友在聊什麽,她还得同样关心後座两位朋友在聊什麽。」
这段「女人开车超危险」的论调,来自於佛莱明的小说《霹雳弹》(Thunderball)。
种族歧视对於庞德来说更不是新鲜事,像他就非常讨厌牙买加的混血黑人族群——但这不妨碍庞德对牙买加的黑人女性出手。而如果遇到与性无关的情境,007 小说的歧视意味就更浓厚了,比如「原来这些黝黑、丑陋、矮小的官员就是现代的土耳其人……庞德并不打算对他们表达友好」;或是形容土耳其人的眼睛,说他们的眼睛「看来令人想要随时拔刀自卫」、「看来就像山里来的土包子」、永远都怀着「愤怒、残酷、欺诈、与忌妒」;怀疑黑人骨子里还是有来自非洲的食人族习性,随时会拿出煮人大锅来作晚餐。
这些白纸黑字的歧视描述,事实上不只来自於作者伊恩佛莱明之手,还来自於英美上个世纪的歧视意识形态。某种程度上,伊恩佛莱明纪录了那个时代的欧美国家价值观。1951 年,美国驻土耳其大使津津乐道地描述土耳其人对前殖民者大英帝国的「厌恶与不信」,他还相信「英国应该仍然对中东地区怀有殖民野心」,仍然视土耳其为「殖民」。但是,事实上美国并不只是只作壁上观而已,他们正期待见缝插针—— 50 年代开始,华盛顿政府开始默默地取代伦敦政府,将经济与军事力量深入这些战後脱离殖民地位的中东地带。
好莱坞持续地改造庞德
不管是已经不再是殖民主的英国、或是乐於成为新型态殖民主的美国,两国对於土耳其或是牙买加这些地区的潜在想法,都如同庞德「好女人就是闭嘴的女人」的偏差观念。伊恩佛莱明不但曾有丰富的军事机构任职经验,他也常常参与企业大亨、富翁、高阶军官与政府官员的派对,在这些豪奢的派对上,这些权倾一世的军政商人士的思维、华丽装扮与谈吐,都一一化为他小说里的正邪人物——如同金手指与《007首部曲:皇家夜总会》的契夫轲 (Le Chiffre) 就是成功的企业家与专业经理人。自然,他们的原形也默默地影响着我们的庞德,令他成为举着正义大旗,行事思考上却与他们没有太多差异的渣男。
比起来,庞德嗜菸酒无度的恶习,可能是庞德身上少数来自於佛莱明自身的元素——伊恩佛莱明自己也是大烟枪兼酒鬼,这两种坏习惯甚至养成了这位间谍小说大师的死因。在《金手指》电影在伦敦首映前一个月,佛莱明便因菸酒导致的心脏病溘然而逝。他的死,让歧视非白人种族与女性的庞德,永远地留在了过去。有趣的是,好莱坞仍然在持续地改造佛莱明的遗腹子。到了 90 年代,新上任的银幕庞德皮尔丝布洛斯南 (Pierce Brosnan),似乎是当时最与众不同的庞德……至少,与佛莱明笔下的庞德截然不同。
布洛斯南银幕上的长官 M,变成了女性;以往饱受庞德口头性骚扰的秘书曼妮潘妮 (Moneypenny),现在视庞德为屁孩;在布洛斯南第一部 007 电影《黄金眼》里,包括 M、曼妮潘妮、正反派女主角等四位女性,全都吐槽、刁难、甚至羞辱庞德。在布洛斯南时期的庞德,对女性似乎总是吃瘪,他面对了许多女性恶役、与许多比他还有气势的女性合作、而在他最後一部庞德电影《谁与争锋》(Die Another Day) 里,一个酷似「女庞德」的女性情报员(由荷莉贝瑞饰演),似乎比年事已高的庞德还像庞德——她可不是佛莱明笔下那种喜欢被侵犯、话唠、又不会开车的女性。
如今,芭芭拉布洛孔尼成为了 007 电影的总监制——「庞德被女人爬到头上了!愤怒吧!50 年代!」。奇妙的是,看看丹尼尔克雷格 (Daniel Craig),某种程度上他是最接近小说版庞德的银幕庞德:他残忍、他自溺於复仇、他为达成目标不择手段、他没有同情心,但是同时,在他身上看不到种族歧视的影子,物化女性的程度也是史上最低(跟以前比较),也许我们可以说,好莱坞终於成功地调教了庞德……至少,比他的亲生父亲教得还好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