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1994 年春节档贺岁片《伦文叙老点柳先开》,是一部古装武打喜剧,由香港影之杰出品,罗文导演(本名罗兴文的知名编剧/导演,非香港歌手罗文)、黎文卓编剧,郭富城、张卫健、周慧敏、吴孟达、刘家辉、梁家仁等人主演。
同一个档期的竞争对手,有成龙、梅艳芳、狄龙的民初动作喜剧《醉拳2》,刘德华、刘松仁、陈少霞的虚构史诗悲剧《天与地》,以及林青霞与元彪、改编自倪匡大师同名小说的奇幻武侠动作片《六指琴魔》。单论卡司已经逊色不少,票房成绩更是远远不如。
但是特别把这部片拿出来介绍,除了纪念刚於今年五月仙逝的罗文导演,也要和大家分享这部电影幕後比幕前还精采许多倍的秘辛典故。
本片主要角色「伦文叙」、「柳先开」对台湾观众应该是非常陌生的名字。出处是粤曲虚构剧码《伦文叙与柳先开》──伦文叙出身寒微却才高八斗,上京赶考时与家门高贵、恃才傲物的柳先开偶遇。柳对当期状元势在必得,和低调不愿张扬的伦多有冲突,直到御前殿试仍不愿相让。榜单揭晓,伦高中状元,柳屈居榜眼。伦不计前嫌,主动与柳结拜兄弟,两人从此同朝为官,蔚为佳话。
这个故事在粤曲当中是少有的「男男 CP」戏码,虽然两个角色都是生角,但在演出选角时通常会别有安排:较方正刚直的中生扮演伦文叙、唇红齿白的小生担任柳先开。剧情前半走的是柳攻伦受,终局再逆转为伦攻柳受。虽然以前那个年代不可能明摆着上演腐文化情节,但只要台上稍微有点眉来眼去或肢体暧昧,台下那些期盼相爱相杀的女性观众总会如痴如醉。
1959 年,《伦文叙与柳先开》初次搬上大银幕,由文武双全的粤剧天王罗剑郎自任编导并饰演伦文叙,柳先开一角则是请来「碧云天」剧团当家花旦邓碧云反串,颇有和另一出「伪男男 CP 经典」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一别苗头的意味。可能就是这个选角策略失算,没能确实吸引潜在的腐女观众进场,导致票房一般,这个戏码此後也很久没被改编。
到了 1978 年,在邵氏影业素有「咸湿王」「段子王」称号的王风导演,决定把这个戏码再次搬上银幕。邵氏高层全面开了绿灯,王导搭档司徒安,两人大幅改编原作桥段,让伦文叙(梁天 饰演)、柳先开(顾冠忠 饰演)在斗智斗嘴之余还有不少滚床肉戏;另外再加入阳刚味十足的御前侍卫「屠龙」(狄威 饰演)大玩三角关系;戏院海报更是直接印上「扭计大王巧遇蛊惑祖师」和「阴湿湿、香喷喷」等露骨字眼,生怕观众进戏院之後错过那些值回票价的重中之重。
这套策略果然奏效,隔年初《伦文叙计斗柳先开》上映後不但票房大卖,还一举捧红了三位主演。不过也因此导致港英政府对这类腐文化咸湿片的正视和管制。此後有好长一段时间,以咸湿对话和暧昧动作为卖点的同类型题材,都没能再搬上大萤幕。
直到 1993 年,三级片浪潮再起,影之杰宣布要推出一部「改编自经典粤剧的功夫喜剧」并订名为《流氓状元》,一时间都没人能搞清楚到底是出自哪出戏码?直到宣布定档隔年春节时更名为《伦文叙老点柳先开》,所有人才恍然大悟。
「老点」一词是出自欢场文化,指恩客总是惠顾同一位小姐。片商把这个名字放在片名正中央,个中盘算不言可喻。加上剧本直接买下 1979 年版本的版权,主笔又是被称为「桥王之王」的黎文卓;主演的郭富城、张卫健、吴孟达都是喜剧片老手,自然让观众们非常期待,有机会再现七零年代的「扭计蛊惑」「阴湿湿香喷喷」经典。
不过问题还是出在导演罗文。罗导并不是没有喜剧底,调度武打场面也不成问题,但他最擅长的是凸显平凡人物内在的英雄底蕴,把小格局故事拍出恢宏气度。《伦文叙老点柳先开》这种带着腐文化气质的题材,恰恰压在他的短板上。
罗导交出来的成品,不论画面构成、剧情节奏、武打场面、诙谐对白等都可圈可点;张卫健的伦文叙够贼够扭,时不时还有点贱;郭富城的柳先开能文能武,该温柔的时候也很贴心;梁家仁的屠龙看上去老了些,不过大开大阖够威猛。独独就是缺了原作里面(以及黎编绞尽脑汁堆叠的)那些男男暧昧桥段,就此被淹没在当年贺岁片片海之中无法脱颖而出,十分可惜。
一晃眼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,现在正是男男 CP 当道之际,叫得出名号、排得上一线的高颜值小生简直满到多出来。就是不知道是否有片商愿意把这部经典男男IP再搬上银幕一次?